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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盾冬無差】Ghost Story CH.26-29(完)

×電影宇宙。
×冬兵隸屬神盾局設定注意!
×過去冬兵與黑寡婦之間確實有過一段關係注意!但當時冬兵沒有任何Bucky的記憶,不會對後續他與Steve的感情發展有任何影響。Natasha最終CP仍然是鷹眼。
×梗概:神盾局中一度流傳着關於“幽靈特工”的傳說,他不在任何一個部門裡頭留下記錄,沒有人真正見過他的真實面貌,傳聞他只會出現在任何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的戰場上,每次都近乎完美地完成,又消失無踪,就像一個鬼故事。他們都稱這個故事為“冬日戰士”。


26


冬兵在走出水壩底下的洞穴的路上遇見了Sam,他約莫是剛和Steve談過了,有些無奈地衝著他擠眉弄眼地攤手,好像現在他們是一夥的了。他之前倒是沒有好好了解過眼前這個退伍兵,對他而言,只要對方是美國隊長信任的就已經足夠了。可是這會兒他意識到了,Sam的確有他獨特的魅力,也許前一秒他仍是打從心底里恐懼着“冬日戰士”,然而這一刻他已經將冬兵當成他最好的朋友。他毫無疑問是想同冬兵聊聊。


“Barnes——我可以這麼叫你吧?畢竟,我們現在也算是同伴了。”他點點頭,深藏着一絲戒備,卻還是盡量放鬆了自己。稱呼並沒有什麼,Fury和Natasha都有他們的堅持,Steve就更不用說了。這兒基本上沒有什麼人會喊他“資產”。Sam像是舒了口氣,他隨意地站著,毫無防備,“雖然我沒有辦法想像你的經歷,不過我想在這裡的絕大部分都有著挺嚴重的問題,如果你想談談,隨時可以找我。我多多少少……有點經驗。”


“當‘武器’的經驗?”冬兵哼出了古怪的笑意,並不是為了諷刺Sam,他知道對方完完全全出於好意,可是許多事情都是沒有辦法被安慰。它們已經發生了,在無法彌補的過去,他只能勉強地不再去搞砸更多的事情。他早就不會去想贖罪那一套了,審判是從開始就決定了的。


“當然不。我的意思是,你難受的時候,不想被隊長知道,我很樂意幫忙。之前那會兒發生的,也許對你來說不怎麼好受,但我認為你做了正確的選擇。這不是說‘殺人’是一件好事,可你成功阻止了他,讓我們趕上了。雖然沒抓住另一個,不過我們至少救了人,我不太能想像要是我們晚了到那裡會發生什麼事。倒也不是我不信任隊長,可是說真的,另一個人,太瘋狂了,看起來如果他沒有辦法完成任務,他估計會不擇手段。比如同歸於盡什麼。你應該比我了解他,所以,有時候我們不得不做出並不期望的選擇。”


冬兵張了張嘴,Sam的意思聽起來就好像他是對的一樣,搞得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也有可能因為這個是Sam,不是別的什麼人,他也沒有什麼可說的。幸虧對方又接了下去,“或許我不該那麼多管閒事,但我從一些資料裡知道,你掉下去以後,下命令停止搜索的人就是隊長。我不知道他當時出於什麼樣的理由,又是怎麼樣考慮的,可我還是明白到,能下決心做出這樣的決定是很艱難的,可是他做出了當時他所認為的那個正確的選擇。你看起來和他就像同一類人。”


“你好像在讚美我似的。”


“為什麼不呢?你可是Barnes中士。”Sam笑得露出了一口潔白齊整的牙齒,彷彿多麼得意般,這樣的神情,他不是沒有見過。在那之前,也有人這麼堅持他是個戰爭英雄,而非什麼叛國罪犯。這對於冬兵來說,簡直有點兒超現實的荒誕。與此同時,他又不得不承認,Sam大概是個高明的心理學專家,因為他的內心竟然真的沒有壓抑了,步伐也變得輕鬆許多。


他和Sam道別,畢竟他得去找Steve了,就像再晚一點兒,美國隊長會犯焦慮症那樣。他沒有特意隱瞞些什麼,但是Sam也十分識趣,他沒有調侃他們的關係,也不會跟當年的環境裡頭,送上鄙視厭棄的目光,他只是給了他一個真誠的微笑,猶如一個祝福。


那一刻,冬兵知道,他可以同他成為很好的朋友。


Steve當然沒犯焦慮症,不過也沒有好到哪裡去,他站在水壩上的橋那兒吹著風,望著遠處華盛頓繁華邊緣的景色,那座城市的燈光隨著夜幕的即將降臨而慢慢亮起來,與將要落下的夕陽的柔光暈散在雲層上。彷彿是座雲端之城,光鮮靚麗,媲美天堂。


他好像沒有意識到冬兵的靠近,或者說,美國隊長對他從不設防。他仍然在兀自地沉溺出神,宛若前方的城市是恍然入夢似的。冬兵當然清楚Steve真正對焦的那個點並不在眼前的現代都市,他差不多能猜出來,有人又回憶起了他們的過去,他的目光穿過了這些風景,掉落在遙遠的不可追想的舊夢中。


冬兵沒打擾他,他停在了Steve的身邊,安靜地陪著他。他們幾乎沒有多少這樣寧靜的時光,這段日子對他們而言,發生的事情太多太緊湊,一不留神,就像經歷了好幾輩子一樣。


先起頭的人是Steve,沉默得夠久了,他們甚至連落日都看了,“你知道你不必一個人搞定所有的事情。”


“這聽起來像是我的台詞。”故作輕鬆俏皮是沒法哄騙過Steve了,冬兵自嘲地一笑,“其他不論,但‘西風’的那三個人,就是我一個人的事情。”


“我明白你的意思,Buck,問題只是,你不必非得一個人去做這個。”Steve的說法對於他而言非常地熟悉,這對話像是在什麼時候早已被演繹過一次了。


冬兵當然還能記得那一天,幾乎可以說,美國隊長過往的歷史中,為數不多的可以稱之為“世界坍塌”的日子——那是Rogers太太的葬禮。Steve的母親死了,從今往後,世上就真的只剩下Steve一個人,沒有人與他相依為命,除了唯一願意那麼幹的Barnes。但是,這個頑固小子是怎麼說的?他拒絕了他。這事他可得記上一輩子,“謝謝你,Stevie,但我還應付得來。”


Steve彷彿愣了下,隨即他低頭微笑了起來,他這幾天下來就好像沒怎麼高興過,總是繃得死緊,像尊嚴肅古板的塑像。可這會兒他居然又真的高興了,他轉過身來面對冬兵,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這自然又是個熟悉得要命的畫面,冬兵心想。“你知道我們現在不是考驗記憶能力的大賽之類吧,Bucky?或許我該說‘我會一直陪你到最後’?”


這是個冷笑話。冬兵私自在心裡頭嘲笑了他一番,但嘴上卻是在說別的事情,“我親手訓練了他們,其中一個還是我推薦上名單的,無論如何,如果一定要有個人去了結這件事,我會希望這個人是我。Steve,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美國隊長’總是要拯救世界,你忘了嗎?”


“我不知道現在該聽哪一句,鑑於你前不久才說,我不必對世界上的每個人都負責。”冬兵像是不滿地哼了一聲,現在倒好了,輪到Steve在挑他的刺了。還好這句話更接近是一個玩笑,美國隊長攤開雙手,多麼無可奈何又寵溺似的,搞得他在他眼裡就是個不依不饒的頑皮的孩童。他必須得說,有時候他可真討厭這樣的眼神。幸虧Steve通常都是心腸比較好的那個,他輕而易舉地放過了冬兵,開啟了個十分古怪的話題,“這件事我沒有和任何人提過,但我想我們之間也不需要再互相隱瞞些什麼+——我早前做了一個夢,感覺像是我在冰層底下的時候,怪異的夢。”


“關於什麼的?”


“它……很真實。”Steve又轉開了視線,他垂下眼簾,目光落在他們腳邊的碎石頭上,好像那是什麼名貴的寶石般,牢牢地吸附住他的注意力。“我夢見了‘你’,也許我該說,我夢見的那個是‘冬日戰士’。我不清楚。我們是敵人,一開始我沒認出來是你,直到那個面罩掉下來了,可你看著我的眼神,就像從來沒有認識過我一樣,我覺得恐慌,無助,有點兒像整個世界都崩潰了一樣。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但因為某些原因,我必須得為拯救世界而打敗你。這是個糟糕的選擇題,對吧?我意識到這麼做的痛苦,可我沒有停止下來,我最終選擇了盡美國隊長的責任而將你打倒,我看見你……看見你再一次墜落,而我什麼都做不到。我殺了你,Buck,就在那個夢裡,為了‘美國隊長’。”


“這是……”冬兵喉嚨裡滾動着吞嚥的聲音,發聲似乎多困難一樣,他張開嘴,連自己都難以置信般說道,“一個正確的選擇。”


“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死去的那個人是我自己。”


“不。”他搖搖頭,“你最好還是選擇‘殺死’我——要是這真正發生了的話。換作是我,我大概也會下手的。”他在說謊,要不是Steve依然不敢抬起那顆該死的低垂着的沮喪的腦袋的話,他一定能從他的眼裡辨析得出來,冬兵沒有說真話。他根本不可能殺死Steve,永遠都沒有可能。


這件事情的知情人應該只有Fury和Coulson兩個,他不曉得Natasha會不會通過某些渠道得知,但他確信即便是她知道了,這也會是在她的保密範圍裡頭。


那是一個測試,冬兵唯一一個“失敗”了的模擬任務測試。他的敵人是Steve,更準確來說,是被敵人操控了的Steve。當時他已經制止住對方了,他舉起了他的槍,不用花一秒時間他就能完成他的任務,可Steve盯著他,沒有感情的眼睛裡好像透出某種諷刺的嘲笑,彷彿篤定了他絕對不會下手。冬兵明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是個模擬的環境,模擬的敵人,他只要扣動扳機,就能回歸現實。可那一秒仍然像被無限地延長了——Steve不認得他了,他要殺死自己,甚至殺死更多的人,恍如聽見世界坍塌的聲音,一點一點,就像絕望與驚恐那樣,侵蝕着他全身。他第一次感覺到,幾乎如同他身體一部分的槍械已經脫離了他的掌控,穩如磐石的指掌抖得不成模樣。下一秒,當他沒有辦法想像更多的時候,“Steve”已經反過來箝制住他了。


冬兵不太願意去回想失敗的測試最後發生了什麼,之後挺長一段時間裡,那個“Steve”猶如惡魔般的微笑還糾纏在他的夢裡,揮之不去。儘管他實在不太想要承認,可事實上卻是他還沒有真正地能夠做到與Steve為敵。


這一點上,他可比Steve差遠了。


“我不肯定這會是‘正確’。”Steve終於肯抬起頭來再次面對冬兵的時候,他已經把“謊言”的心虛給很好地掩飾過去了。美國隊長蹙著眉頭,神色嚴峻地說道,“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不去做‘二選一’的事情。”


“這不一樣,Steve,他們的事……我沒有什麼選擇的餘地。”冬兵歪著腦袋,“Dmitri使得我清楚地意識到,我唯一能幫助他們的事,大概就是徹底終結掉這些。蘇維埃母親已經倒下了,她的亡魂也該回去原來的地方。事情總要有人去做,我總歸比較熟練。”


“並不是說我會支持你去殺人什麼的,不過既然你有了決定,我也不會阻止你。你有你的做法。”Steve像是嘆了口氣,隨即又堅定地說道,“不過你同樣不能阻止我與你一同承擔這個責任,畢竟,下命令的那個人始終是我。”


聞言,冬兵不由自主地啞然失笑,但是,他們總得為了對方各退一步不是嗎?他蠻高興這件事上,他們終於達成了一致共識。


“我想,我得走了。”他們挨著對方站了好一會兒,Steve像忽然驚醒了似的,“既然要參戰,我認為我還是該找一套合適的制服。時間快到了,你也該準備好。”


“我沒有什麼需要準備的,隊長。”冬兵眨眨眼,似是驚奇地望著他,乾巴巴地回答。不過美國隊長沒有給他太多的解釋,他向他來個短暫告別以後就往著通往華盛頓的路上走去。他現在可一點兒都不想知道Steve要幹些什麼蠢事。


27


儘管就如同他所說的那樣,自己並沒有什麼需要準備,但在這個夜裡——差不多可以說明天的成敗就關乎著全人類的興亡——恐怕待在洞裡頭的人也絕大部分都無心睡眠。所以,冬兵不是非要特地等著Steve回來,他只是和許多個不眠之夜一樣,睡不著,唯一的消遣就是一遍一遍做著槍械保養,好像這樣他的心情就自然而然地平靜下來。


不過他還是得承認,當他不小心抬起頭來,美國隊長彷彿是從他七十年前的記憶裡走出來似的情景,或多或少都稱得上有點兒超現實地夢幻。那一瞬間,他甚至找不到說話的聲音,屬於他們過往的回憶排山倒海地巴不得要將他整個腦袋都淹沒成漿糊。他連呼吸都要哽住了,Steve倒不太好意思,他撓了撓後頸,扯扯前襟,局促地問道,這看起來不蠢吧?冬兵差點兒要咆哮,這他媽哪一點蠢了——即便是他仍然記得當年他總拿那件星條旗緊身衣來開玩笑。可他們都知道那不是認真的。Barnes愛死Steve那旗幟鮮明的模樣了。


這一刻,冬兵才意識到,Steve依然很年輕,七十年的光陰沒能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跡。他看起來就好像二十來歲的小伙子,滿腔熱血,充滿活力,尤其是現在這樣,哪怕在陰沉沉的地洞裡,頭頂慘白昏暗的燈光底下,他瞧著也像是冉冉生輝,如同個熾熱的發光體,如同燃燒着的太陽。


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只是清楚地明白到時間的巨輪碾壓下,同樣是沉睡在寒冰中的美國隊長與冬日戰士還是不一樣。他到底經歷過一些日子,五年,十年,二十年,也許更漫長,風霜鐫刻他的容顏,重塑了他的靈魂。他們之中,只有Steve才是真正不曾老去的那一個,簡直猶如個神話傳奇。


他坐在那兒欣賞了好一會兒,才招招手,示意對方朝他走來。Steve似乎迷惑不解般,卻依舊順著他的意思走了過去,冬兵張開雙手,而他配合地彎低身子。這是個擁抱,他們貼近彼此,冬兵感覺到Steve的制服還透著被夜色浸涼的氣息,可他知道很快對方就會暖和起來。


“Bucky?”他們不是沒有這麼親密過,然而冬兵突如其來的舉措仍是嚇了Steve一跳,他似是完全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不過他總不會選擇拒絕。


冬兵在他耳邊輕笑,笑意如同從胸膛裡溢出來,振動着Steve的耳膜。他是故意壓低的聲線,粗礪的嗓音像是被打磨過般,“你怎麼不給我也偷來一套,你這個壞小子。”


美國隊長好像是被他的聲音引得一陣戰栗,悶聲答道,“你現在就挺好的,Buck,我認為你這一身真的挺帥——我已經注意到褲子上那顆星星了。”


冬兵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這個可是Coulson的設計,他不得不對此投降,Fury的心腹探員有時候看來就是個無可救藥的美國隊長粉絲。他把星星的紋樣弄到了他的褲子上,好像就為了標記他昔日追隨過美國隊長的歷史。只是那看起來是深灰色,通常的情況下,真的看不大出來。但是,他從不指望能瞞騙過Steve那雙藝術家的敏銳的眼睛。


“你沒必要改變任何東西,Bucky,我這麼做也不是為了追溯過往,我只是認為如果必將開戰的話,這套制服會比神盾局給我的那些都要好。”Steve恍如嘆息般說道,“不管你怎麼想,我可是真的習慣了這身衣服。”


“嗯哼。”他不難想像Steve的理由,並且他開始認真地覺得衝著剛才那番話,美國隊長完全有理由得到一個親吻——冬兵也的確這麼做了。他改為拽著Steve的領子,將他拉得更靠近了些,好方便他氣勢洶洶地貼合上他的唇,舌頭滑入對方的口腔,毫不客氣地壓榨着那四倍肺活量的空氣。和之前純情得跟青澀學生的吻不同,冬兵認為這才能稱之為“吻”。他們的指掌情不自禁地粘合在彼此後腦勺的髮間,像野獸一樣拉扯侵占著對方,蠻不講理地進行着漫長的拉鋸戰。讓所有這些自我懷疑自我譴責都蒸發在粘膩灼熱唇舌交纏裡,只留下恨不得拆骨入腹的那顆裸露在他們雙方眼裡的心,使得每一下跳躍都伴隨著呼吸起伏說著唯一那句想要透露的話語,直到他們沒有辦法再進行下去而勉強分開。


儘管冬兵喘著氣,然而他的嘴唇仍是似有若無地貼着Steve沒有離開,他們也還是鼻尖碰著鼻尖,額頭抵著額頭,可同時他們都清楚這事太過熱辣,繼續下去大概要擦槍走火,這並不在計劃之內。雖然不代表他們沒有人期待把對方搞上一張舒適的大床,然後肌膚相貼地坦誠相待,只不過不應該是現在。


美國隊長總是擁有著不同尋常的自製力的一個,他率先放開了冬兵,退後了一步。他的臉上還有著可疑的紅潮,唇上也是潤澤的水光,但他神情已經恢復過來,幾乎找不到半點情迷意亂的痕跡。反倒是有些靦腆似的,他小聲說道,“我猜我們現在都應該去休息?”


“我想是的,就算只剩下一兩個小時了,不過足夠睡個‘戰鬥覺’了。”冬兵還是坐在那裡,好像挪動他的身體是多麼令人難受的一件事情一樣。事實上,他是仍有話要說,但是到了嘴邊的言辭像被打散重組過了那般,出口卻成了另一句話,“Steve,我們會贏的吧?”


“會的,Buck,我們會贏的,就像從前那樣。”


於是,他便沒有什麼可說了。冬兵點點頭,最後給了Steve一個告別的微笑,“晚安。”


“晚安。”


凌晨時分他們分配任務正式出發之際,冬兵特別強調了他自己一個人就好,為此他還特地去囑咐了Sam一句,叫他照看好Steve的背後,有時候美國隊長橫衝直撞起來總分不過神來擔心他自己。Sam十分疑惑又言而欲止地盯著他,真切憂心的眼神活像他與Steve吵了一架——而他們不該吵架似的。


“無論你此刻在想些什麼,都拜託停止,可以嗎?”冬兵哼出了不耐的音節,“我們很好,只是我已經習慣了單幹,清楚了?”


接替Sam出聲的是將一切交待完畢的美國隊長的腳步聲,他向着他們走來,鎖緊的眉頭間包含着多不贊同的神情。冬兵試圖要為他的選擇辯白一番,然而Steve卻沒讓他這麼做,他率先開口,好像這一切他早已了若指掌,他雖沒有能打從心底里認同冬兵的做法,可他終究選擇相信他,“一切小心。”


冬兵點點頭,踏著黎明前來臨一刻的夜色上路。他自然會小心,即便是潛入神盾局於他而言已經相當駕輕就熟,沒有人比他更適合這個任務,只要他足夠迅速的話,完全可以在三艘航母升空以前,就把芯片換上。但是,正因為這個任務爭分奪秒,他更要謹慎,不能輕易地暴露自己。Fury說得沒有錯,必要的時候,他就得將所有的神盾局人員都假想成九頭蛇的爪牙。


事實上,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神盾局容易,然而,要突破重重封鎖的關卡深入到洞察計劃的停機坪上卻費了冬兵好大一番功夫。如今神盾局內部早就萬事俱備的模樣,準備將他們的天空航母送上高空,無論是九頭蛇或者是原來的神盾局,他們都熱切地期待著拉開新時代的序幕。他悄然閃身到各個難以為人察覺的角落裡,觀察着充滿幹勁的忙碌來往的人員,這差不多是他秘密溜進航母的最大阻礙。冬兵再次校對了一遍時間,剩下不到十分鐘,儘管三艘航母已經近在眼前了,但他也不保證在不暴露自己的情況下更換下三個芯片。這個認知無疑叫人挫敗。不過,無論如何,他總不至於要讓美國隊長跑來為他收拾爛攤子。


想到這裡,冬兵攀上了其中一根支架,翻了上去,開始沿著這些鋼鐵打造的彷彿骨節分明的巨獸遺骸的鋼架往其中一艘航母的底部進發。這一切本來都萬分順利,他幾乎在人們毫無所覺的情況底下要順利得手,進入到航母內部了,可惜這個時候,廣播竟響起了美國隊長的聲音。這當然不足以叫冬兵分了神,過往的記憶裡,他可是早已聽過無數遍這樣鼓舞人心陳詞激昂的演說,他知道Steve總能做到,他的真誠與毫不保留足夠叫人為着他的激勵而赴湯蹈火在所不惜。眼下,也該當是人們為自由而向九頭蛇發出挑戰的時刻了。然而,許多人卻忘了,當他們還在猶豫着是否要為美國隊長而戰的時候,九頭蛇已經是有備而來,冬兵是被下面響起來的槍聲分了心。


他花了大概兩三秒鐘判斷了底下的形勢,又再次對了時間,他十二萬分清晰明確到如果這會兒他下去救人的話,那極有可能他就沒有辦法按時完成他的任務。可如果他換上芯片再下去救人,有可能他們就不需要任何救援了。冬兵遲疑了數秒,最終還是咬著牙轉身下去。


差不多是踩在了雙方交火的中央點出現,兩邊都愣住了,冬兵猜想他們大抵沒有能料到這個憑空冒出來的“鬼故事”。他並不多麼放心將背後交給被九頭蛇打得暈頭轉向的特工們,可是他沒多少選擇,他踏著飛濺腳邊的火星,用更兇猛的火力往九頭蛇的一邊碾壓過去,他不在乎用什麼手段殺死些什麼人,他只是不希望被拖延多少時間。


幸而後面的人到底不是傻子,在冬兵行動的瞬間,他們也作出了選擇,火力掩護着冬兵的推進,火舌急風驟雨地壓下了九頭蛇的特攻隊們一頭,這使得冬兵擁有了更多的突破口。他越過了剩下的防線,無所顧忌地出手,拽起一個人的衣領朝著旁邊的器械一丟,砸出的火花點燃了周圍的設備,爆炸聲此起彼伏。他在煙霧與火光中邁步向前,無可阻擋的氣勢如同尖刀般插入了敵人的心腹,九頭蛇幾乎是無力招架他稱得上是蠻橫的戰鬥風格,冬兵放棄了一切可能的防禦,對他來說,進攻就是最好的防守手段。


沒有人能抵擋得住凶狠凌厲的冬兵的步伐,九頭蛇的人且戰且退,他們尋求着周圍設施的庇護,冬兵踩著其中一個說不出用途的零散部件借力一躍而起,凌空拔槍自高處往下掃射,他的目光銳利而毒辣,叫所有躲躲藏藏的人都無所遁形。驚呼與慘叫不絕入耳,連同子彈射穿人體的悶響,在槍聲裡頭迴響,這就是死亡與殺戮編織的樂章。冬兵耳旁最熟悉的聲音。


從他選擇救人的那一刻起,他就意識到他再也回不去從前,再也成不了僅僅只懂得忠於任務的“冬日戰士”,這個事情並不會令到他多麼難受,但也不值得他多麼高興。畢竟,他清楚得很,自己骨子裡根深蒂固的仍然習慣於終日縈繞他耳邊的淒厲的哀鳴,他在殺人的那一個瞬間也仍然不會有任何的遲疑,他看著敵人骨血模糊地癱倒在他面前他也不會感到任何的抱歉。這一切不會因任何的事情而改變,他依然選擇了屬於“冬日戰士”的方式。承認這一點,倒是叫他好受多了。


他和Steve都清楚,彼此是回不到過去最初的模樣,這也是為什麼對方最後也沒有阻止他的決定,他們注定走上一條與別不同的道路,可這一次,他們都確信這條路上他們最終會殊途同歸。只要他們都願意相信這一點,就足夠了。


28


冬兵擊退了這一波九頭蛇的進攻,神盾局已經穩住了局面,他沒有來得及與他們交換情報與信息,就直接閃身上去其中一艘航母上。被耗掉的時間已經回不來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地替換至少一個芯片,就在他成功潛入第一艘航母之際,他聽見機庫大門打開的聲音了。


“該死。”他沒有辦法考慮是否在神盾局大樓中的局面已經被九頭蛇所操控了,冬兵能補救的措施的就是趕緊在這艘航母上更換掉芯片,然後想辦法盡快潛入另一艘。為此,他不得不打開通訊器,也不再計較期間會否被人通過干擾設備追踪他的位置,“抱歉,Steve,演講不錯,但我這邊搞砸了。我……沒有辦法看著那些願意站在我們這邊的人被殺死。”


他彷彿得鼓起勇氣才能承認這一點,他為了救下某些人而罔顧了他的任務,但他知道美國隊長絕對不會因此而責怪他,他一再強調說他是Bucky Barnes而不是什麼“冬日戰士”,更不是一個被塵封多年埋在冰層底下被挖出來的“鬼故事”。他是個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也會有隨之而來的情感與反應。


事實上,電子傳導的聲音在另一邊也的確鎮定自若,Steve對他說,“沒關係,我們能搞定。你現在人呢?”


“我已經在其中一艘航母裡了,給我點時間,我能換好一塊芯片。”從底部被入侵的航母顯得疏於防範,這令到冬兵毫不費吹灰之力就成功得手了。耳邊插入進來的是Hill冷靜自持的聲音,她宣告第一艘航母已經取得了控制,接下來剩下兩艘,他們仍有足夠的時間。冬兵聽見另一端是美國隊長與獵鷹加入了這場戰鬥之中,冬兵並不為他們過多地擔心,但免不了還是補充了一句,“如果你們誰遇上了Arkady,把他留給我。”


“我發誓我絕對不會跟你爭。”Sam口吻歡愉地衝他保證,這無疑是真的逗樂了冬兵。他現在得從航母的中樞底部回到可以呼吸新鮮空氣的地方,儘管他知道他只要一冒頭,上面就有好幾十支槍等著射穿他的腦袋。不過無所謂,現在戰鬥才是他最擅長的事情。冬兵可不打算搞砸第二回。


就在他忙著信步閑庭般穿梭在槍林彈雨裡頭,連帶著擊穿阻礙着他趕往下一個戰場的人的顱骨的同時,通信器裡透過來另外那邊的混亂的吵雜聲——他能聽得見獵鷹飛越半空割裂空氣的響動,背後時不時響起的爆炸聲;也能聽見美國隊長的拳頭砸在肌肉骨頭上的悶響,以及子彈在他身邊呼嘯而過最終打在掩體上叮噹作響的聲音。相比之下,Sam驚恐急促的呼吸透露的緊張刺激,確實不如Steve亂中有序的喘息鎮定。考慮到這一點,冬兵在停機坪上清場以後,掀起一架飛機的閘門,掉頭就往獵鷹的方向開去。


比起地面上的槍戰,半空中的空戰,冬兵的確不如有經驗的擅長,這導致他被拖延了點時間,顫顫巍巍勉強算是平穩滑行降落到另一艘航母的同時,Sam驚呼“中獎了”的聲音幾乎是在他耳邊炸開來的。冬兵當然清楚他是遇上了Arkady,他正要告訴他,他正趕著過去,回過頭獵鷹驚叫一聲,一陣玻璃擊碎的響動再次炸裂了他耳膜般,隨後是咆哮似的風聲嗚鳴,他即使沒有親眼所見,也足夠清楚了解Sam大概是直接被丟出去了。


他顧不得像Steve那樣連忙在頻道中確認獵鷹的安危,留下一句“我來搞定”就隨即關閉了通訊。他原本就不希望任何人被捲入他與“沉睡者”之間,哪怕他恐怕最後一個也不得不留給美國隊長,那也同樣。冬兵已經決心在處理完Arkady之後趕到Steve的身邊,他實在不怎麼願意Leo會跟對方碰上,這個人就如同一個謎,就連他親手指導過,他也不敢直言他多麼了解這個人。他還是在擔心Steve早晚有一日都得為他的誠懇吃虧。


最終,冬兵與Arkady在狹窄的聯絡橋上相遇,對方的目光瘋狂且絕望,他已經全然不像是個活人了,那種滿溢在他周身的氣息,濃郁的陰森詭譎,那雙濃墨般漆黑的眼珠子裡透出來的全是死亡的平靜。比起之前,他更像是來自地獄的幽魂,比“冬日戰士”還要像一個鬼故事。


他們之間不再需要任何交談了,冬兵望著他,就如同看待曾經的同樣行屍走肉的自己。語言是撼動不了任何東西,被摘除的心,閉塞在冰封裡頭的情感,渾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只為了叫囂着完成任務而活躍着,這樣的人,早已失去可以拯救的價值了。


他們唯一剩下的,只有你死我活的戰鬥了。


幾乎是同一時刻,他們向對方舉槍,又是在相同的瞬間,兩個人同時往另一邊閃身而去。在欄杆與支架中間,他們展現着各自最精湛的槍法,每一個動作都宛若對鏡自照一樣流暢自然,又同步一致,像是一場危險的探戈,他們仍然在試探著可以邁出的那一個舞步。


Arkady雖不是冬兵一手教導出來的最令他滿意和歡喜的特工,可他有時候甚至比冬兵還要狠毒,他癲狂起來,哪怕豁出性命同歸於盡也會完成被交代下來的任務。他不會僅止於此地,優雅從容地刺探着冬兵,他的雌伏不過一會兒,只要冬兵稍微露出那麼一點兒破綻,他就會如同猛獸一樣飛撲上前,咬碎冬兵的要害。冬兵不敢有一秒的放鬆,他始終繃緊了神經,也沒有靠近,他同樣徘徊在邊緣,尋找着唯一可以突破的那一點,他知道,比耐心的方面,Arkady更容易會沉不住氣。


打破僵持實際上比想像得要容易得多,他們的子彈有限,但他們同樣清楚對方不會給任何換彈藥的可能性,然而在武器更替之中,Arkady遠沒有冬兵來得熟練。就像是呼吸那麼自如,冬兵身上的武器就是他的一部分,他每一個轉身,彎腰,移動,任何的過程裡,他都能輕而易舉地換上新的槍械,他能漫步在戰場上,如入無人之境那樣輕巧沉穩,Arkady學不來的這些,是一個又一個不可能的任務中壘疊出來的經驗。


那些在生死一瞬間教訓出來的技巧,終於使得冬兵足以將Arkady逼退到死角,他無從抉擇,唯有硬著頭皮迎上他,來一場殊死搏鬥。困獸的利爪總是要更可怕一些,Arkady的反擊遠比冬兵想像得要凌厲得多,拳腿間攜來勁風甚至刮得他臉頰生疼,好幾次他都只是勉強招架得住。Arkady的搏擊同樣是他訓練出來,然而,他比冬兵更兇猛,更狂放,他抱著必死的決心要殺死什麼人,那個人根本不太可能活得下來,冬兵只是恰巧作為他的導師,佔了十足的便宜。他能預判每一腳每一拳的軌跡,卻不能預估它們的力量與速度,同樣的,Arkady的攻擊也會遭遇到冬兵狠絕的反擊,他懷疑他踹裂了對方好幾根肋骨,只是“沉睡者”與他一樣,戰鬥的期間他們感覺不到痛楚。疼痛與情感都會影響判斷,他們不會將自身的弱點暴露在同樣精明的對手眼下。他們只能再一次陷入對峙的僵局。


“知道嗎,Arkady,你現在不是在為蘇維埃母親在賣命。九頭蛇欺騙了你!”冬兵側身架住了飛踢過來攜帶勁風的一腳,重心偏移了一些,他反手握住了對方腿部往前一拽,起身一腳將對方踹到欄杆的邊緣,三兩步上前扣住了Arkady的脖子,“住手吧,我們實際上沒有任何戰鬥的理由。”


“你……是……叛徒……”擒住的喉舌艱難地吐露着俄語發音,Arkady忿恨的雙目裡銳利地想要刺穿冬兵的花言巧語,他彷彿並不受蒙蔽,“冬日戰士”本該死了,然而,他沒有。他活生生的就在他的眼前,站到了他敵人的那一邊。Arkady不准備被輕易地說服,“騙子……你還殺了……殺了Dmitri……”


冬兵清楚得很,他不是以前那個“冬日戰士”,他不能比得上如今Arkady的狠毒,所以他連一絲一毫的破綻都不能暴露出來。可是,這一刻他還是忘了,當聽見Dmitri的名字的霎那間,他又再一次回想起了那雙眼睛,以及隨之而來的,他訓練他們的種種情景。回憶又一次地侵蝕了他,使得他晃神了那麼短暫的一秒——然而這對於Arkady來說,已經綽綽有餘了。


他扭開了他的箝制住他的手,在擊中他鎖骨左近的敏感的神經的同時,他拔出了他腿部其中一把槍,那麼近的距離,那麼難以防備的時刻,Arkady沒有半點猶豫地開槍了——冬兵立刻回過神來的一句“不要”還卡在喉嚨裡頭,一聲清脆的鳴槍聲就在他們兩人之間炸響了。他看見血花從Arkady的頸側飛濺,艷麗的紅色模糊了他的視線——他並不知道,冬兵的槍只有冬兵自己能用,掌紋辨識的系統,那是在Arkady活著的年代所沒有的東西。


這才是真正的佔盡了便宜,冬兵看著他翻下了欄杆,卻再也發不出任何一個音節。


但沒有更多的時間讓他去追悼些什麼,冬兵又重新打開了通訊器,Hill焦急的聲音從他耳邊傳來,就剩下那麼半分鐘了,九頭蛇就能取得絕對的控制權,冬兵哪怕再遲疑那麼一小會兒,也會造成無可挽回的錯失。他連忙拔除了原來的芯片,換上他們自己的,危機在這一刻應當被宣告解除了,他差點人都站不穩地癱軟在地上。


不過他當然沒有那麼脆弱,在所有人接收到冬兵成功完成任務鬆了口氣之後,冬兵轉身沿著底部的支架往下頭透明玻璃半球體上爬落。他小心翼翼地滑落在了Arkady的身邊,對方抽搐着,喉間發出咕嚕嚕的怪異的聲音,冬兵半蹲下身子給他摀住了傷口。他知道這已經不能起到什麼作用了,生命的流逝在他指掌中是那麼地清晰,事實上他也不清楚這麼做的理由是什麼,他不能說為Arkady感到抱歉與愧疚。這與Dmitri又是不一樣的。


“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咳咳……”Arkady開口,彷彿不真切的視野裡真正出現了冬兵的身影,然而,他目光的焦點卻沒有能落在冬兵的身上,他像穿透了冬兵,望向了不知名的地方。他不知道那兒會不會有西伯利亞常年飄揚着的鵝毛大雪,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高舉着伏特加大聲歡呼着蘇維埃母親的名字的戰士們,那個遙遠的冰冷的夢境,或許很早以前他們就該清醒了。“我有種感覺……這次,大概我們都成了叛徒……不過也無所謂了……反正說什麼……都太晚了……”


Arkady最後,像是費力給冬兵扯了個微笑,又像是為了嘲弄着他,不肯閉合的眼角留下那麼一星半點的不屑。也許冬兵這輩子都沒有辦法弄清楚,他真正想要對他說的到底是什麼了,到此為止,關於“沉睡者”的一切,都將終結在這裡了。他們突兀地出現,突兀地離去,他們本不應該被再次挖掘到這個世界上來,好像只是為了讓他們更清楚地認識到他們早已被這個世界拋棄在過去一樣。可他們仍然是來過了,也明白了,他們一樣是歷史深處的亡魂,一樣是該當無人知曉的鬼故事。卻沒有一個如同冬兵那樣幸運,沒有任何一個。


冬兵為他闔上了雙眼,嘆息道,“你們都一樣,可以安息了。”


29


沒有給他太多哀悼的時間,砲彈轟炸的鳴響就驚動了冬兵,他才回過神來,爆炸中斷裂的樑架就砸落了下來,他抱著Arkady的屍體翻滾了一圈,恰好被卡在了尷尬的位置上面。他沒有想過要在這一切結束之後以這種淒涼愚蠢的方法死去,所以他只能做出唯一合理的選擇,就是將Arkady丟棄在這裡,不再去管。


他說服自己也沒有必要為“沉睡者”收屍了,自暴自棄地想到他連Dmitri也沒管,Arkady怎麼樣就更加不需要在意。但出於某種善始善終的理由,他的目光仍是在對方身上又流連了好一會兒,才最終決定在震盪與爆破中翻上去,找個安全的退路。


只是他沒有預料到的是,當他好不容易翻上了聯絡橋以後,美國隊長焦急的身影立刻出現在他的視線範圍裡頭,冬兵恨不得咬牙切齒了,也不懂這個人腦子到底是什麼樣的構造,才會在這種危機關頭跑到這種地方來。如果時間允許的話,他猜他絕對會對Steve破口大罵的。可惜,他們並沒有那麼多的時間。


匯合的路上,他狠狠地剜了對方一眼,Steve有些心虛地狡辯道,“可你關閉的通訊器……”


“所以你就相信我會被砸死對吧?”冬兵沒好氣地打斷了他,目光飛快地環視了一周,實際上情形確實不容樂觀,不管怎麼說,美國隊長下令開火卻往這裡跑的時候鐵定是腦門被夾了。指不定就是Leo把他打成了個白痴,他一個人脫身也未必輕易,現在多了一個人,冬兵不認為這對他的心臟有好處。


“我們可以……”


“不。閉嘴,Steve。”冬兵回頭瞪了他一眼,扭開頭,帶著Steve穿過了隨時可能再鬆動往下落的支架,他們盡可能飛快地向著航母的上頭走去,這兒已經搖搖欲墜,他並沒有想要跟美國隊長從萬米高空摔下去殉情。“從你出現的那一刻起,你的任何建議都蠢爆了,好嗎?”


“我總不能丟下你!”


“我自己會想辦法離開!”


所以他們又站在那兒開始準備大吵一架了,是嗎——簡直好極了。冬兵心想。他拽過Steve的手,幾乎是用力拖著他跟著他走,對方還不怎麼樂意,扭動着手腕想要掙脫他似的。他們現在有點兒像退化了智商的低齡兒童,比著誰更幼稚些一樣。


“我說過——”冬兵張口,還想著要補充點什麼的時候,卻瞥見了上頭再次墜落的一根鐵架,幾乎沒有經過任何思考,就在電光火石間,他就已經飛踢一腳將Steve整個人踹得老遠,腦子裡一片空白似的眼睜睜地目睹著那根支架在他們之間硬生生地砸出了一條溝壑。他翻滾到一旁攀著搖搖欲墜的欄杆在這一頭,而Steve跌坐帶另一頭。


“Bucky!”Steve驚恐的呼叫簡直就和七十年前火車上的一模一樣,而他們如今的處境又是何其地相似,冬兵清楚地意識到他握住的那片欄杆根本支撐不了他多久,另一邊的Steve這一次確實絕對沒有可能夠得著伸手過來將他拉住了。


這大概又是一場重複的噩夢,他們總是重複着犯錯,重複著墜落。冬兵苦着眉頭,他可真的討厭墜落——任何的。但他不能眼看著Steve朝著他撲來而無動於衷,於是他只好扯了個笑容,“停下,Steve,你必須得停下。不要再往前了,我怕我要被你嚇得鬆手了。”


“不!Bucky!不——!”


“我知道這種事情對你來說真的挺糟糕,相信我,我也不會想要再經歷一次。可是,Steve,你得答應我,答應我絕對不會幹任何的傻事,好嗎?”


“不——求求你——Bucky——不!”


“嘿。伙計,大家都需要美國隊長,你明白的,你的責任——”話音未落,“嘎啦”一聲,冬兵又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整個人在往下墜落——那是令人厭惡的,恐懼的一種感覺,風在他肌膚上刮過,冷得發疼,而Steve的面容在拉開的距離中,逐漸被空氣與水汽模糊不清,冬兵閉上眼,也許很快,很快他就什麼都感受不到了。這一次,他總不會有足夠幸運在摔成一灘爛泥後還能活得下來。


可這麼一刻裡,就宛如經歷了一生那麼漫長——他覺得時間叫人難以忍受地緩慢,無限被放大,被延長,他越發地感覺到他內心噴薄而出的不甘與痛苦,他再次活過來,從“鬼故事”到想要成為一個活着的人,並不是為了再經歷一次死亡與分別。哪怕即使不得不,也至少不應當是在現在。他以為,他也憧憬過,和Steve更多更多的未來。


就在這種令人苦痛的絕望的心情將要在死亡到來前將他湮滅之際,冬兵突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他彷彿正被拉扯着,包裹着,半空中還撞入了一個堅實熟悉的懷抱——他不由得睜開雙眼,Steve的面容就在那瞬間佔據了他所有的實現,他幾乎要尖叫了,分不清是被嚇的還是生氣的,他覺得那一剎那所有的情感與言語都爆發出來,卻卡在喉嚨裡頭,叫他發不出任何聲音。


在被黑暗包圍的前一秒,他的耳邊只響起了那麼一句話,“可美國隊長需要你,Bucky。”


就在他口鼻嗆入了大量的冷水的同時,他渾身像是被整輛卡車碾過似的爆發出了疼痛,儘管他立刻回過神來,他們是落入河裡頭了,然而從死亡逃離的這一刻,所有的感覺仍是那樣鮮明卻不真切。他幾乎是被Steve整個人拽著往河面上游去。水面底下還蕩漾着柔和的金黃色的微光,在一片醉人的深藍裡頭,簇擁着他們。


衝出水面的瞬間,他不由自主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空氣,貪婪得要命,活像是早已死過了一回,終於得以重獲新生一般。漂浮在他身邊的Steve看起來又開心又憤怒,他幾乎沒有辦法形容他燦爛的笑容中透露出的情感,他仍死死地握住他的手臂不肯鬆手,力道大得驚人,彷彿要折斷他的骨頭似的,但他聽見Steve如釋重負地說道,“我抓住你了……Bucky,這一次,我抓住你了……”像是被救贖了一般,於是他決定即使對方真的不小心折斷了他手臂,他也不會計較了。


他們相互支持着對方游到了河岸上,兩個人搖搖晃晃地拖著沉重的濕淋淋的身軀起身上岸,最後筋疲力盡般砸倒在泥沙地上,喘得跟狗似的,也顧不得全部形象了。他們對望了一眼,彼此都是狼狽不堪的模樣,看起來有多滑稽就多滑稽,先是兩個人都憤憤不平地互相瞪視,過了一會兒,Steve先受不了地將他拉入懷裡,開始大笑起來,胸膛的震盪傳遞他的心房,他也難以自抑地跟著笑了起來。就像他們兩個是傻瓜一樣。


等得他們都笑夠了,卻還不願意放開對方,只好這麼濕漉漉黏糊糊地摟著彼此,他突然想到,“你的盾呢?”


“丟了。”Steve悶聲說道,“看著你掉下去的那一刻,我什麼都顧不上了。”


“天哪,我覺得霍華德得氣活過來了。”


“挺好的。”美國隊長乾巴巴地接了個一點兒也不好笑的冷笑話。


緊接著,他們又沉默地擁抱了好一會兒,直到他輕輕地將Steve推開,他們才又真正地拉開了些距離。他們大概又凝視了彼此好一陣,交換了個纏綿的親吻,慶祝他們的勝利,也慶祝他們都還好好地活在這個世上。最後依依不捨似地分開,他站了起來,而Steve還坐在原地。


“你知道我不會留下,加入你們的‘復仇者’的吧?”


“嗯。”Steve的聲音聽起來並不怎麼高興,實際上他整個人看起來都確實沒有剛才開心,他看著他,就好像在無聲地質問他們為什麼不能在一起一樣,但他其實知道對方不是認真這麼想。Steve從來沒有一刻是真的需要將他鎖在他的身邊。


“我得接著去處理Fury的爛攤子。”他故作輕鬆地笑道,“他可真是不能一刻少了我。”


“嗯。”


“嘿,我不是真的的要離開你什麼的,也不是為了再逃避些什麼。只是,你知道的吧——”他往前走了兩步,又轉過身來,歪著腦袋,“我們都有我們該幹的事情。”


“我……”Steve想了想,說道,“我只是不希望讓你就這麼離開,一個人去面對更多。”


“我從來都不是一個人,Steve。”他笑著聳聳肩,“‘在這裡,可以放下悲傷,卻不要放下希望’——對吧?記得也給我去‘送送花’。”他舉起手,向著Steve行了個標準的軍禮,一如當年那個夜裡他的離去,準備第二天一早趕赴世界另一端戰場。他能從對方意外驚喜的目光裡頭清楚明白到Steve一刻都不曾遺落過他們的過去,就像他也不想丟失任何與Steve共有的時光。


於是,他說道——或許該是,Bucky說道,“Bucky out。”


Fin.


後記:


媽呀最後那段真是寫死我了!終於將正篇完成了——也許很多人會認為這個結局意猶未盡吧,好像好多事情沒有交代,好像整個故事還未完結,事實上從開篇的那一刻,我就想到這麼結局了。當然中間修改了許多,由於冬哥提前的剖白,我差點兒連後面該怎麼寫都想不到了。畢竟原來我還是想要冬哥跟隊長打一架,讓隊長打醒他。結果,現在你們看到了,只好加入了“沉睡者”這個設定,希望並沒有很突兀才好。

接下來是另一篇的趕稿啦,我發誓我一定會如期關窗的,不然就太令人難過了。更多的想法和一些創作上的事情,大概會在本子裡的FT一一說明,也有可能是將修訂版連同隊長視角的番外放上來的時候,也順道說一下。

不過先得說明,隊長視角的番外其實是關於之前的,正篇裡頭的內容,真正的續篇番外只會收錄在本子裡,所以想要了解更多他們的後續,就煩請多多支持本子啦!目前除了我和封面作者之外,稿件已經收得七七八八了,如無意外這週內也會放出預售,但更多詳情還是請留意天窗地址吧——https://doujin.bgm.tv/subject/38586,總而言之還是感謝喜歡X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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